由于父亲的逝世,朱莉·赛迪维(Julie Sedivy)回到了她的家乡捷克共和国。这时她发现她同样失去的还有她的母语——捷克语。在《记忆会说话:失去和重获语言与自我》(Memory Speaks: Losing and Reclaiming Language and Self)中,这位来自加拿大的语言学家描述了她所经历的
语言磨蚀这一现象指的是遗忘曾经熟知的语言,即便这一语言是很久以前习得的。对赛迪维来说,语言磨蚀似乎与她学习英语有所联系——英语将捷克语挤出去了。
赛迪维写道:“就像迎来一个新孩子的家庭一样,一个人在接受一门新的语言时,不得不影响先前就存在的语言。”这种情况经常能在多语言者身上观察到,就像她描述的:“多个语言可以共存,但是它们难免会像兄弟姐妹一样互相争夺精神资源和关注。”
近来,《实验心理学季刊》(Quarterly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中的一项研究[1]对此提供了早期实验证据。这项研究纳入了会使用英语,但不会西班牙语的荷兰语母语者。
首先,这些被试者先被要求进行一个英语词汇测试,然后每个人会被分配到46个他们已知的词语。接着,他们学习了这些词语中的一半词语所对应的西班牙语单词。
在学习了这23个西班牙语词汇后,这些被试者被重新测试了这46个英文单词。由于他们先前已经做过这些英文单词的测试,他们在这次测试中总体上会回答得更快。然而,当他们在回忆那些学过其对应西班牙语的英语词汇时,他们总体上反应速度的提升并不如其它的英语词汇。
研究人员写道:“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学习一门新语言的词汇确实会产生代价,其中至少是让检索先前习得的其他语言词汇变得更不容易。”此外,在其中一个实验中,被试者在学习所对应的西班牙语单词后,重新回忆这些对应的英文单词时,结果还变得略微更不准确。
这些实验者还做了另一观察:当被试者在经过一天时间完全理解这些西班牙语单词后,与在同一天被重新测试的被试者相比,这些词语对相应的英文单词的干扰是否会增加。然而,结果表明这一天时间的延迟并没有对实验结果造成显着的影响。
过去的研究[2]曾提出,人们在学习新事物时会通过一种名为“干扰”的记忆加工手段来驱逐其他信息。早在1900年,研究者们就通过一个测试来证明了这一点。他们先要求人们学习并记忆一组单词,比如“玫瑰–窗户”、“马儿–云朵”。然后再要求他们记忆另一组单词,其中只包括先前每对词语中的前一个,例如“玫瑰–椅子”、“马儿–气球”。
结果是,看到第二组词语的人在回忆起第一组词语时会显得更困难。这是由于这些单词会在我们的思维中互相竞争,如果人们停下来选择其中对应正确的那个词语,就可能导致回忆这些词语的延迟。
“学习新内容导致对旧内容的干扰”这一现象被称为“倒摄干扰”。克里斯汀·莱姆霍夫(Kristin Lemhöfer)是奈梅亨大学心理语言学的副教授,也是这篇近期发布的论文的资深作者。他说,这一现象在学习一种以上的语言时很常见。比如,如果你先学了“狗”在法语中是“chien”,又了解到它在西班牙语中是“perro”,那么你可能会在之后需更努力地来记住“un chien”(一条狗)。
一个有关倒摄干扰的遗留问题是:是否新的学习会干扰在那些长期记忆中得到加强的、更早学习的内容(而非那些近期学习的内容)。这个新的研究证明它是可能的:莱姆霍夫惊讶地发现,那些荷兰被试者在学习西班牙语单词后,他们多年前学习的英语单词的回忆能力也受到了影响。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个实验还揭示:这种干扰可以仅仅来自学习一门新的语言(不论是否使用这门语言)。
在实验室观察到了这种干扰现象后,莱姆霍夫说语言学习者应该做好准备:掌握多种语言可能会使大脑很费力。她还说,研究已表明:多语言者会花更长的时间来找到、并说出任何语言中他们想要说的词语。而且,他们还会经历更频繁的词到嘴边却说不出来的现象。
莱姆霍夫作为德国人,先在伦敦待了一年,后来又去了荷兰攻读博士学位。因此她对于这种现象有很多的第一手经历。她说:“当我开始学荷兰语时,我的英语突然就被屏蔽了。而当我再尝试说英语时,很多荷兰语单词又蹦出来了,这时常让我感到很尴尬。这种情况只在我的荷兰语更熟练,且重新开始说更多的英语之后才消失。”
即使这种现象也许无法完全避免,莱姆霍夫仍然觉得可以通过持续使用被遗忘的、或是被干扰的语言来减缓这些影响。“虽然我们没有直接在研究中测试这一点,但我们坚信可以通过持续使用两者之一来避免我们观察到的这种遗忘。”她说。
对赛迪维来说,一开始的时候,待在捷克共和国以及重新熟悉捷克语很令人尴尬,但是那些词语马上回来了。同时回来的也有她自己的一部分。她在一篇2015年的文章中写道:“英文是我锻造自己独立性的语言,是展现我个性的语言。但只有在捷克语中,我是被滋养、被抚慰、被歌唱着的。”